江淮之間,大運河以東有一片水鄉澤國,它就是著名的蘇中里下河地區。揚州八怪之一鄭板橋的故鄉——興化,便是這個地區的“鍋底洼”。而地處興化腹部的竹泓鎮恰恰就是它的“鍋臍子”。這里地勢低洼,歷史上飽受水患之苦。長期生活在這里的勤勞智慧的人民為了免受洪水沒頂之災,或筑圩保田防汛排澇,或開溝抬田墊高地面形成一個個四面環水的“小島”——垛田。圩田和垛田把這里分割、交織成河汊縱橫,湖蕩星羅棋布的“水網”,構成“隔河千里遠,出腳就用船”的自然風貌。
興化垛田
水鄉河多船也多,船和水鄉人的生產和生活密切相關。因此,長期以來,造船手藝便成了竹泓鎮人的一樣絕活,也是他們的寶貴的文化遺產。2007年3月,興化木船制造工藝被列入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8年6月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丁松就出生在竹泓鎮,從小他就見過爺爺做船的場景,上學的路上路過大大小小的造船家庭作坊,只是他沒有想到,大學畢業后,他依然會回到家鄉,帶著竹泓鎮小木船的夢想走到世界上更廣闊的地方。
丁松出生于1988年,2012年大學畢業后,他進入南京一家頗有實力的建筑裝飾公司南京錦華裝飾總部從事設計工作,工資六千多元,有時候再接點外活,一個月拿到上萬元不是問題。在南京的房價還沒有漲起來之前,他完全可以在兩三年內實現買房的愿望,在大城市扎下根。
竹泓鎮的人們將家里的孩子送出去上大學,就是希望他們能夠走出鄉土,在大城市生活,并以此為榮。平時,丁松每個月都要回興化老家一趟。但2014年8月,丁松休回家后就沒有要返回南京的意思。父母問起,他就說請了半年的假。其實,當時,他已經向公司寫了辭職報告。他心心念念的是竹泓木船,盡管竹泓木船已經進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但產業化程度不高,小鎮上造木船的家庭作坊非常多,市場競爭力還是不強。在很多傳統產業都開始嫁接互聯網的今天,竹泓木船還是囿于傳統的銷售渠道和銷售方式,其原因在于人才的缺乏。年紀大的從業者缺乏新思維,年紀小的從業者文化程度比較低,沒有出外歷練過,缺乏新視野,丁松從中看到了機會。但他沒有貿然行事,于是到小鎮沿途很多木船廠了解情況。一天,他到退伍軍人周永才創辦的木船廠看看木船制作。恰逢山東一客商來廠采購畫舫。丁松站在一旁聽他們談生意。一個死咬著價,一個死砍價,不一會兒,生意談崩了,客戶悻悻離去。丁松讓船廠負責人把客戶召回來,由他來跟對方談。誰知,一樁生意竟做成了,對方不僅沒砍價,還多給了兩萬元。丁松的訣竅是,引導客戶思維,化整為零,突出產品附加值。如同一輛寶馬車,整車價格是50萬,如果把配件一件一件拆解下來按市場價算,那就遠遠超過整車價錢了。丁松還抓住畫舫船底采用玻璃鋼材質、與外地木質船底不同的特點,大談其經久耐用,不需要油漆維修保養等優點,最終使客戶心悅誠服。后來,丁松又幫周永才將另一條同樣規格的畫舫,以高價賣給北京京東大溶洞景區。從這兩次交易中,丁松感到自己有做生意的天賦,于是正式決定創業,成立蘇航木業有限公司,主要的業務是在互聯網上銷售竹泓木船。
丁松可以說是竹泓鎮最早返鄉創業的大學生,父母在思想上很難認同兒子的返鄉行動,因此最初并不支持他。最初的啟動資金丁松向同學借了三萬元,當時興化商務局和供銷合作社為了扶持創業青年,成立了淘寶館,為丁松提供了一個免房租和水電的辦公場地。不過,這個房間只有十多平方米,靠近樓梯間,上廁所還得按另一側的門禁請人開門。盡管如此,也為丁松節省了不少創業資金。
每天,丁松騎著電動車從竹泓鎮的家中到市區的淘寶館要走20多公里,差不多要一個小時,冬天的風刮在臉上生疼,但丁松卻覺得心里有一團火在燃燒。他買了三臺電腦,算是全部家當,招了兩個年輕人,每個月1200元的工資,沒幾天就走了一個,另一個堅持留了下來。淘寶店剛開張的時候,只能賣出一些木船模型,貴的也就五六百元,最多一個月才賣出20多個。很快,這唯一的員工工資也發不出來了,甚至連快遞費也是員工墊付的。丁松咬牙堅持著,他苦學木船的專業知識,跟村里的老師傅學習如何制作木船,白天實地學習、尺量、畫圖,晚上還得自學到凌晨兩三點,優化制作工藝和產品設計。三個月沒日沒夜苦修后,他就從“門外漢”變為“專業通”。訂單這時候也開始找上門來。安徽池州杏花村景區需要景區配套的的畫舫、風車和水車,訂單額20多萬元。丁松接下來后,立即找工廠制造,并親自派人到池州上門安裝。這一單他賺了七八萬元。隨著文化旅游業的發展,對木船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廣西南寧笑林文旅集團采購大型畫舫,當時對方問有沒有帶衛生間、KTV的畫舫,丁松想設計也不難,便一口承諾。當晚,丁松就拿出設計圖紙和預算單。制作成本多了2萬元,實際銷售價格卻翻了一番,原來一條價值3.8萬元的木船竟賣出了14萬元。后來,該客戶又下了9條畫舫及若干條劃船的訂單,共180萬元。交貨時,9輛運載著木船的物流車首尾相接,場面很是壯觀,是竹泓鎮從來沒有過的。 蘇航船業集團新工廠內景 攝影:陳全忠
此后的規模一次比一次大。印度尼西亞雅加達市客方代表黃元昌,一次性訂購280萬元的貢多拉劃船、龍舟。貢多拉船外身彩繪要具有南亞風情,龍舟必須用非洲柚木材質。丁松深入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考察、學習,最終的設計方案讓對方很滿意。到2015年年底,丁松的公司已經有了幾百萬元的盈利,他也換上奔馳的豪車。雖然市場的認可度逐漸增加,但他看到了發展的隱憂,脫離實體,單純的“互聯網+”以不足更快更好地促進品牌發展,所以他下決心從“互聯網+”轉型為“+互聯網”的實體模式,修建自己的造船加工廠,不僅造木船,針對旅游景區所需要的風車、水車、木橋、木亭、古木車等,同樣重金聘請能工巧匠生產,使客戶一鍵下單,不用跑多個地方采購。很快,丁松的客戶遍及全國乃至世界各地景區,產品銷售覆蓋江蘇、上海、浙江、云南等全國20多個省市,并遠銷日韓、歐美、東南亞中東等市場,深受全球各地客戶的廣泛贊譽,被公認為行業中的先驅者。2016年,丁松與幾位竹泓木船工藝傳承人共同協商成立了興化市木船協會,同時建立了國內第一個木船網,自此竹泓木船擁有了一個共同發展的組織。木船出廠前,由木船行業協會實施質量檢測,對合格木船由協會出具證書,統一發放“非遺”標識和竹泓木船商標標識。“質量標準的制定,提高了木船的質量,避免了木船生產企業惡性競爭。”丁松說,在國家尚無木船行業標準的情況下,為傳承、發展木船生產,做大木船產業,竹泓木船制作標準起到了規范、引領的作用。
丁松一直沒有停止自己轉型升級的腳步,他想的是如何將興化木船的品牌做強做大。公司的產品線現在由單一化向多元化發展,除了早期的各類文旅畫舫船,現在又有了鋼質畫舫船、鋁合金畫舫船、新能源船舶、房船、影視道具船等,銷售方式也進一步創新,甚至以船入股和景區分紅。為了遠程檢測船體安全和了解景區游船票房,出廠的船舶都加入了智能化系統,坐在家里就可以實時了解船體的電控、電機溫度、行船時的傾斜度、船體是否漏水、進客流量,也大大提高了船舶的安全性和實效性。2017年10月,蘇航與中國航天科工·三江船艇正式簽署戰略合作協議,攜手布局新能源船舶領域。在雙方簽訂的《戰略合作協議》中,雙方將在木質船舶及制品、玻璃鋼船舶、鋁制或鋼制船舶等領域展開全方位合作,在新能源船舶領域展開深度合作,蘇航也成為全國首個在畫舫游船上使用CSS電池認證產品的公司。雙方計劃在3年內投資5億元興建新能源船舶聯盟,屆時年產值將達10億元以上,成為引領性、顛覆性的全國技術高地。2019年4月4日,蘇航獲得了湖北省三級鋁質船舶修造技術許可證,獲批生產長度不大于24米的鋁制一般船舶。4月6日,湖北蘇航新能源船舶科技有限公司正式投入生產運營,主要致力于新能源船舶。在我國不可再生資源不斷面臨危機,我國環境污染也日趨嚴重的今天,舊時的柴油機已經不再有利于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的相關政策,蘇航新能源船舶帶來的產業升級不僅會對經濟發展做出更大貢獻,同時還能促進新能源船艇產業的快速發展,打造國內新能源船舶產業發展基地。
早在2018年9月,蘇航就升格為集團,有興化市蘇航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江蘇蘇影影視道具有限公司、南京嘉熙建設工程有限公司、興化市蘇航運輸有限公司、南京蘇知航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湖北蘇航新能源船舶科技有限公司等子公司。公司格局的壯大,讓當初追隨丁松返鄉創業的一批年輕人獲得了豐厚的回報,有的成為公司的股東,不僅有公司的分紅和配備的好車,還能到子公司開疆拓土、獨當一面。
近年來,丁松的公司吸引了很多90后的大學生來到興化就業。許定強畢業于南京大學,家住興化城區,在無錫工作兩年后,便來到蘇航電商部工作,年收入50多萬元,不比在大城市工作收入差。在丁松的公司,這樣的年輕人還有很多。唯一讓丁松感到擔憂的是,竹泓木船非遺工藝的傳承面臨著斷代的風險,年輕人不愿意耐住寂寞去學老手藝。因此,蘇航每年要投入大量資金舉辦技藝培訓班,與常州工學院開展校企合作,吸引年輕人投入到木船和“互聯網+傳統產業”的事業中。在竹泓鎮,現在返鄉創業的大學生也越來越多。丁松說:“我家屋前屋后兩家的大學生都回來創業了,其中一家做工藝蠟燭。當然,今天回來創業的條件好多了,物流發達,網絡便捷,政府的扶持政策也很好!在小城生活,其實也很舒服,如果說有不足,主要是為下一代教育考慮。”等女兒再大一些,丁松還是想把她送到大城市讀書,畢竟那里的教育資源豐富一些。